在印度,孩子同樣承擔著父母的期望,那些不能實現父母夢想的年輕人也在痛苦地活著。這是一場悲劇。
解剖課上的眩暈
醫院裡的福爾馬林氣味強烈地刺激著她的鼻孔,她面臨著一場嚴峻的考驗。
「薩普拉,留神觀察。這可是你第一次上屍體解剖課。」阿米特微笑地說道。
薩普拉覺得喉管有一股酸液在往外湧。死亡,她討厭死亡。在那些密閉的病房裡,在父親近3個月的生死掙扎中,她已經見證過死亡。死亡是可怕的,可如今她每天都得面對。這是她的職業。
本來她的哥哥拉吉夫長大後要成為一位醫生的。這是她父親多年來的夙願:兒子當醫生,女兒做教師。
要是拉吉夫真能實現父母的夙願,薩普拉就可以選擇自己的前程了。
這時,蓋在屍體上的白布突然被揭開了。
「多麼年輕帥氣的小伙子!」有人歎息道。薩普拉隨即朝屍體臉上望去,頓時覺得天旋地轉,眼前一片發黑。要不是阿米特及時扶住,薩普拉早就癱倒在地了。
「薩普拉,別緊張。」阿米特用手輕輕地扶著她,安慰道。這時,肚裡的一股酸液又一次湧進她的嘴裡。她急忙跑出解剖室,衝向洗手間,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。
「怎麼啦?」回到解剖室,人們好奇地問。
「沒什麼。」她低聲應道。看到人們滿臉的疑惑,薩普拉又說道,「他讓我想起了我的哥哥拉吉夫。」薩普拉明白,今天自己無法再走上這張解剖台了。此情此景,她無法使自己保持鎮靜。
周圍一片沉默。同事們都聽說過她哥哥的事,也知道她父親已經死了。
「放鬆一點兒。」指導醫生關切地安慰她,「今天,你就站在一邊觀察吧。」
妹妹接過了哥哥的重擔
拉吉夫,她想到了哥哥拉吉夫。
拉吉夫長得一表人才,當畫家是他的夢想,拉吉夫喜愛藝術,喜歡一切美好的東西。他應該干自己喜歡的事業,而不是躋身於這個你死我活充滿競爭的世界。
解剖課進展得非常順利,薩普拉聽到指導醫生在那裡講解著什麼。她努力想集中注意力,但心緒已經飛到九霄雲外。
她知道,拉吉夫柔弱的肩上擔負著父母的重托。儘管拉吉夫也作了一番努力,但每次考試結果都讓父母非常失望,他們的心快要碎了。
隨後便是各種考前測試以及醫學院的入學考試。第二批醫學院校錄取結束,哥哥還是落榜了。絕望之中,父親氣急敗壞地抽出皮帶向拉吉夫狠狠抽去。
第二天,意外的事情終於發生了,拉吉夫突然離家出走。沒有留下任何字條、任何線索,便走出了家門,一去就再也沒回來。
薩普拉記不清自己給警察局打過多少次電話,在報紙上登了多少次廣告,尋找了多少家醫院和停屍房,到處都找遍了。多少年來,她無數次徘徊在希望和絕望之間,希望有一天哥哥會突然歸來,就像他當初突然離去一樣。後來,她把希望寄托在郵遞員身上,希望他會帶來哥哥的消息。等呀,等呀,等著電話鈴響,一等就是幾個月、幾年。
薩普拉發現父親的臉上悄悄地爬滿了皺紋,眼中總是噙滿了淚水。不久,父親的心臟病發作了。於是,薩普拉向父母發誓,她要代替哥哥去實現他們的夙願。為了那本不該屬於自己的心願,她不分白天黑夜地勤奮學習,唯一得到的補償就是父親看到醫學院錄取通知書時那幸福的淚水。
後來,在一次交通事故中,父親受了重傷。經過3個月的生死掙扎,他最終未能逃過死亡的魔爪。從此以後,在那座孤獨的房子裡,薩普拉與心情沮喪的母親相依為命,過著悲傷而孤獨的生活。
為了母親,哥哥必須「活著」
解剖課完了。
「看上去你還不是那麼糟糕,好點兒了吧?」指導醫生親切地問,「薩普拉,下次該你親自去做了。」
薩普拉默默地點點頭。
回到家已是傍晚時分。母親站在門口,臉上總是掛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意。多少年來,她總是那樣站在門口,盼望著有一天兒子拉吉夫會從那裡走來。
「我已經準備好齋飯了。」母親告訴薩普拉。
「幹什麼?」薩普拉無精打采地問道。
「今天是薩克丘斯節,我給兒子做了一頓長壽齋飯。」她說道。「怎麼?你忘了?」
「可你沒了兒子。」薩普拉說道,「你的兒子早在兩年前就離你而去了。」
「不,我的拉吉夫還活著。」母親說道,「無論他在哪裡,他一定會沒事的。」
「媽,」她疲憊地勸道,「如果他還活著,他早就跟我們聯繫了,為什麼你不相信他已經死了呢?」
「你今天到底怎麼啦。」母親憤怒地詰問道,「你怎麼能這樣說話!他肯定還活著。我的心靈能夠感受得到。」
薩普拉想到瞭解剖台上躺著的那具屍體。拉吉夫———她的哥哥———死了。她感到非常內疚,這種情緒一下午都籠罩在她的心頭。她為自己不能說出真相,不能認領哥哥的屍體,不能將他送往該去的火葬場而感到愧疚。
薩普拉知道,自己將永遠帶著一顆愧疚的心。母親正是靠希望而活著,希望有朝一日哥哥會回到她身邊。這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,但畢竟還是一個希望。
她不能說出事實真相。
「拉吉夫,原諒我吧!」薩普拉默默地念道,「你可是媽媽賴以生存的希望。為了媽媽,我不得不讓你一直活下去。」
母親走了過來,把手放在她的額前。「來吧,過來祈禱吧,為你哥哥的長壽而祈禱。」
薩普拉呆呆地看著那搖曳的燭光,就像看見了母親眼中那渺茫的希望。
母親低聲祈禱著。薩普拉低下了頭,她不想讓母親看見自己流淌著的眼淚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