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奈何橋上,白髮蒼蒼 [西西傷情散文]

傳說人死後,要過淒淒慘慘鬼門關,走一條盛開著彼岸花的黃泉路,過險惡望川河上的奈何橋,登望鄉台看最後一眼人間,在三生石上明前世今生,喝碗孟婆湯了今生。



    魂飛魄散的過了鬼門關,我走上了一條寂靜如死的黃泉路。路雖然平坦,但環視四周,了無人煙,一片灰暗,形單影隻,膽顫心寒。唯獨能夠伴我的是一路上豔如泣血的彼岸花。

    彼岸花,彼岸花,有花無葉,有葉無花,生生世世兩不見,相念相惜永相失。想著平日關於彼岸花的詩句,心隱隱作痛。

    我怎麼會走在這裡,我怎麼會孤零零的走在這裡,我的親人呢,我的愛人呢,我的知心好友呢?為什麼繁華的世界變得如此清冷,為什麼相扶相攜的路上只剩下我一個人?是我遺棄了親友還是親友遺棄了自己?

    我繼續渾身膽怯、心灰意冷的朝前走著,莫非我的肉體活在人間,而精神已經英年早逝?想到此,冷不丁打了一個寒噤,雙腿已經不由自主的上了奈何橋。此刻才真正知道什麼是孤獨無助,什麼是無可奈何,什麼是冷若冰霜,什麼是念如死灰!

    奈何橋的下面,河水黑黃,波濤滾滾,無數的漩渦在河面扭曲變形,難道像以前書上說的,這些皆是人間痴情的靈魂不想忘記自己心愛的人,於是不去喝那孟婆湯,只有跳下望川河經受一千年的靈魂痛苦?

    我的心又一次疼痛起來,我要回去,我在人間還有許多未了心願,我不能就這樣走向死亡,走向陰間!但努力了幾次,在奈何橋上想轉身卻是難上加難,這座橋一旦上了,就永無退路可言。

    心急如焚中我流下了眼淚,這眼淚竟然會飛,無數滴眼淚沒有挨地便朝前飛去,我又無助又恐懼的大聲抽泣。

    突然前面出現了一個慈祥的老太太,細看原來是我的奶奶,我一下子撲到她的懷裡暈了過去,醒來,眼前放著幾碗熱騰騰的湯水。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孟婆湯吧,相傳奈何橋邊,孟婆會化成你最親的人等你,讓你感受片刻的溫暖,與傳說不同的是,我面前的湯卻是三碗。



    孩子,你在人間幾十載,七竅玲瓏心,痴情總隨風,於是你的眼淚就要比別人多出幾倍。喝下了我為你熬的眼淚,你便會記住你心愛之人,來生好與他團聚。

    騙人!我心中想到,這一路走來,竟然與以前傳說相差無異,說明此湯一喝,並不會永不忘記,而是將心愛之人從心中徹底抹去。

    一切竟是定數,一切皆無選擇。我絕望的上瞭望鄉台,努力的找尋我的生活之地,空曠的房子內,今世的愛人搖著我的身體痛哭流泣:妻,你等等我,你要等我。

    我在眼淚紛飛中又到了三生石,一片血紅的字體記述了我的三生三世,剛在石前站定,突然頭暈目眩,身體虛脫,彷彿走入了前幾世的輪迴。



    第一世,我跟隨爹娘去驪山腳下踏青,後來竟一個人在一片花間逗留,芳思起心頭,獨將清香嗅。春興正濃,一個英俊的身姿打馬經過,突然人仰馬翻,驚我心魂。我急忙上前為他療傷,只見他氣度非凡,眼眸情深,送我龍佩定終身。

    椒房殿的北窗內,我臥於榻上已無氣力。窗外,他大聲叫著花妃,滿面春風。進入殿內,看我臉呈病容,執手傷心:我知你生病為何,是思朕心切麼?我暗自垂淚:想你嬪妃如雲,竟能每每將我記起我已很是感激,只是你的心還有許多存放之處,而我卻可憐到不知在何處將心寄存。若有一天走上奈何橋,我真不知道應該等誰!當然等我,花妃!說完,他親自熬藥,親手送湯,此中情誼,讓人淚眼神傷。



    第二世,長安街的凝香閣上,探花郎神韻朗朗,與眾才子吟詩賭唱。我挑了一首絕塵之作撫琴彈唱。頓時,他神采飛揚,向眾才子誇讚:我說怎樣,彈唱本人詩作者定是位心思如花的女子吧?今日我便迎她回家比翼翱翔。

    春日的北窗下,我臥於病蹋身體疼痛難當,幾日不見身影的探花郎此時卻在窗外詩短賦長。忽而他又興奮的跑了進來:娘子,今日我又得了許多妙句,明日讓那青兒姑娘一唱,准讓那些朋友羨慕不已。一滴清淚掛在了我的眼邊:相公如此熱愛賦詩,心便有了寄託。而我卻突然沒有存放心的地方。若走向奈何橋,我不知道應該去等誰!等我,娘子!你不是和我一樣喜歡詩作麼,我們共同吟詩,心便會聚在一起了。我痛苦的搖頭:為何不把情寄向活生生的人兒,卻要寄向那詩作。等你?想再讓我清冷一世麼?



    第三世,民國十七年。父親是民國大員,我背著父親的意願嫁於曾經同在師範學院讀書的他。本來我們一塊在民國政府做事,衣食無憂。但他一心經商,我便傾囊相助,以圖發展。誰想時局動盪,他生意失敗,血本無歸。我繼續在政府做事償還外帳。貧寒但整潔的家裡,我一頓一頓的做飯,一遍一遍的洗衣裳,一次又一次的拖著地,不厭其煩的照顧著幾個孩子和他。漸漸的,我頭髮花白,他養尊處優面容發亮。

    黃昏的北窗下,我臥於病蹋飢餓難當,他進得門來發現沒有飯食臉上溫怒。我弱聲說道:夫君,我病了,你去做飯,我實在動不了了,我餓。他不懂事的說:你要堅強,不要精神這樣脆弱。病了還想吃東西麼。說完,上床睡覺,很快進入夢鄉。



    看完了前三世,我的心漸漸發涼。奶奶慈祥的說:來吧孩子,喝了這三碗湯,你便什麼痛苦都沒有了。

    好!但我想知道,我第一世的夫君去了哪裡?

    奶奶嘆口氣道:哎,本來天機不可洩露,但此時已無關緊要。你那第一世的夫君,身份尊貴,雖然紅粉三千,但對每個人都充滿了深情厚意,當初他來到這裡,覺得對不起你們這些孤單的女子,便不顧靈魂的折磨跳入這望川河裡。此刻,他能看見你,你卻看不見他。第二世與第三世的夫君早已經進入六道輪迴,就是見面也不相識。

    濤濤的望川河裡,只見一個漩渦痛苦扭曲,我又記起了他說的話:花妃,說什麼我的心有所寄託,其實我和你一樣,心沒有一個存放的地方,所以,奈何橋上你要等我。

    突然我又淚如雨飛,這三碗湯不喝也罷,讓我也跳入這險惡的河裡,陪他共受煎熬。

    奶奶擋在了我的面前:孩子,他已在此痛苦九百年,只差一百年便可重返人間,你若跳了,一百年後他重返人間卻又尋你不著,你們不是世世錯過?







   

    站在高高的奈何橋上,終於無可奈何!望著這三碗用眼淚熬成的湯,又想起了他親手熬製的藥湯,夫君,聽見了嗎,奈何橋上我只等你!你心裡才有真情才有對女人真正的牽掛與憐惜!

    端起這冒氣的孟婆湯,我仰頭喝完了第一碗。我的愛人,雖然此刻我與你近在咫尺,但好像又與你遠在天涯!端起這第二端孟婆湯,我心痛難當,人常說人間有許多不完美,誰想陰間竟然也這樣難選擇!端起第三碗孟婆湯,回望最後一眼凶險望川河,一個漩渦在不停的抽搐,好像有許多蟲蛇對他嘶咬,河水血黑。瞬間,我淚眼結霜,白髮蒼蒼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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