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棗樹和杏樹

棗樹在杏樹東北方,杏樹在水井南方,用過的水從水井向南流,形成一條細弱的水渠,水渠裡總有水,時常滋潤著杏樹,卻遠遠的躲開了棗樹。

杏樹矮壯而豐腴,枝虯葉厚,我們便時常爬上爬下的玩捉迷藏。在麥忙時節,它還能用甘甜的杏,犒勞我們幼年時寡淡的嘴巴, 因而杏樹留給我的記憶是快樂多多。

棗樹西邊有一棵葉冠如蓋的桐樹,東邊有棵枝葉密不透風的槐樹。棗樹的生存空間太小,因而它努力向上伸展枝葉,以便攫取更多的陽光雨露,所以它高瘦而強勁。因為它多刺,果實太高,以我們小小的個頭是斷難舒服的吃到嘴裡,而且在它的成熟時節,尚有那麼多的美味果品,我們才不會為了幾隻小小的棗而爬高的。最不喜歡它的原因卻是難以說出口的,那時候每次犯錯後,父親總是讓我們在它下麵罰站。它既不能遮蔭,又不能避雨,而且只要我們一靠近它,它粗礪的樹皮便毫不留情的擦傷我們的皮膚,所以我們被罰站時是絕對不會老實站著的,用我們的小手使勁揭它的粗皮。

在某個夜裡,忽而有一縷若有若無恬淡的幽香,悄悄的籠掩了整個院落。我正躺在外婆和娘的閒聊裡和蒲扇下看星星,那股幽香就這樣攝取了我的魂魄。

我問娘:這是什麼香?娘用蒲扇輕輕點著我的鼻子,樂呵呵地說:傻妞兒,這時候當然只有棗花香啊。我吃驚地爬進娘懷裡,驚奇地問:棗樹還會開花?外婆咧著只有幾顆牙的嘴,哈哈大笑:不會開花,怎麼會結棗呢?就是花太小了,還是綠色的,也不香,一般人看不見。我更迷惑了:一般人看不見?那二般人呢?娘和外婆笑得直不起腰,直說我油嘴滑舌。娘終於忍住笑說:有心人就能看見,也能聞見棗花香。那時必定是不懂含義的,今天似乎明白了。

其實娘和外婆就是棗花,她們的平凡作為別人是看不見的,也不會知道她們留給我的何止是一縷“花香”和齒頰留香的“棗”,她們的言傳身教更是讓我懂得了很多人生難得的做人道理。我傳承她們的教誨,努力把自己也變成一朵淡綠淺白、清香雅致的棗花。

那棵杏樹呢?似是早已淡出了我疲倦的記憶。爹娘和外婆都走了,沒人管理的院落空了,水井幹了,我們也都飛走了,杏樹失去了水和精心照料,再無活下去的決心,先是葉落枝枯,後來蟲蛀杆空,倒在了乾涸已久的水渠邊。

棗樹一直都在,只是沒有我們殘酷的剝皮術,它卻葳蕤瘋長起來,棗花就落在腳下,厚厚的一層,被風吹旋在一起,無人打掃。棗兒幹在樹梢,是飛鳥的佳餚。當初的家園,如今倒成了鳥雀的樂園,也不枉它年年努力的開花結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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